暫時示弱,沒什麼不好

我突然覺得自己不再需要一直做個強者,承認自己受傷暫時退場,並不代表你屈服妥協,什麼事都不做,哪怕有人仍在旁邊落井下石,冷嘲熱諷,你都明白自己在做什麼。此時你最需要的,其實只是沉澱、修復,好好整理自己,療傷止痛而已。

孩提時代,我常夢見自己被一隻猛獸追著跑,跑到走投無路時,就倒在地上裝死。從夢中醒來,我對夢中的自己很不以為然,因為現實中的我是個寧死不屈的好強者,看見自己在夢中竟然連反擊都沒有就倒在地上裝死,實在很窩囊,遜斃了。

這個夢,我斷斷續續做了很多年,只要在夢中看見自己倒在地上示弱,我就覺得很可恥。直到36歲那年,有一次我被誤會栽贓,礙於現實考量,又不能說真話為自己辯駁,氣極敗壞的我,一回家就丟下背包,往四下無人的山路奔跑發洩情緒。跑步,一向是我最在行的,但也許是因為生氣衝得太快,突然覺得自己喘不過氣,頭昏眼花。更糟糕的是,我發現自己太匆促出門,連水都沒帶,身上也沒有手機可以求救。我的身體不停冒冷汗,口乾舌躁,手腳也開始發軟,一想到自己可能會死在山路,恐懼焦慮不斷的襲上心頭。我想辦法穩定自己的情緒,一邊禱告祈求神蹟,一邊配合腳步深呼吸,最後總算讓自己安全下山。

心有餘悸回到家後,我不小心踩到門口的含羞草,發現含羞草遇到外力襲擊,並不是馬上還擊,而是把葉子收起來,不僅僅收起自己的鋒芒,連葉柄都跟著下垂,裝死示弱。我突然想起童年那個在夢中裝死的自己,摸著自己傷痕累累的心,突然覺得自己被什麼東西撫慰,點醒了。

想想:那個一心一意只想往山路衝撞的自己,實在太急躁了。當我們挫敗受傷,最需要的,其實是保持冷靜,讓自己可以安靜的療傷。不馬上反擊,甚至低頭示弱,並不是懦弱,而是必要時為了存活找回清白,一種對自己暫時的保護。

這很像一個球員,在奮力比賽中,突然發現自己受傷了,趕快喊暫停,先退場觀察傷勢,再評估自己何時重返球場。我突然覺得自己不再需要一直做個強者,承認自己受傷暫時退場,並不代表你屈服妥協,什麼事都不做,哪怕有人仍在旁邊落井下石,冷嘲熱諷,你都明白自己在做什麼。此時你最需要的,其實只是沉澱、修復,好好整理自己,療傷止痛而已。

《七顆種子的秘密》書中有一段對含羞草的描述,深得我心。書上說:「含羞草是一種敏感的植物,一旦受到周圍干擾,就會把葉子閉上,將自己孤立以尋求內在的平靜。我們人類每天至少都要做一次這樣的事,將瑣事和內外的干擾統統擺在一邊,進入自己的身體和體內的能量做對話。」

有很長的時間,我觀察含羞草並向它學習。我發現,含羞草雖然因為外力撞擊而把自己藏起來,但何時張開羽葉?何時重新出發? 並不是任何外力或別人對它頤指氣使所能決定,含羞草有自己內在的規律和節奏,時間到了,重新凝聚能量,確定自己已經準備好了,它就會再次張開翠綠的羽葉,活得抬頭挺胸。

偶爾暫停、示弱,沒有什麼不好,真正的懦夫,是受到打擊就否定自己,一蹶不振的人。在我被誤會的那段時間,我像含羞草一樣保持靜默,幾個月後,我拾回清白,卻也決定離開那個傷心地,雖然有很多人為我送行表達歉意,那些溫暖和正義對當時的我似乎有點來得太遲,但那一點也不重要了,因為這段痛苦的時間,我做了兩個大轉變:

第一個轉變是:我學會被誤會傷害時,先把自己收起來,保持冷靜,在挫敗中持續和自己對話,一點一滴,重新把自己找回來。另一個轉變是,從那次傷痛之後,我不再做童年那個夢了,我想,那是因為我接納了倒在地上示弱的自己。

作者:黃淑文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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